第5章

21.

第二日,蕭祁那邊又來了很多賞賜。

什麼首飾擺件字畫,各種各樣想得到的想不到的。

我覺得他存心氣我。

明知道這些東西我帶不走,帶走了也沒法變賣。

還分批次來。

每次來整整一屋子,宮人們才收拾起來又來一屋子。

我想出去摘些桂花,見太忙,幹脆沒喊人陪,自己出了瑤光殿。

反正闔宮都知道我是妖妃,沒誰會來觸我霉頭。

正是金秋,我走出瑤光殿沒多遠,就找到兩顆開得正好的桂花樹。

昨天蕭祁說我成日埋頭刺繡,以為我是為了出宮做準備。

其實不是。

我想給他繡個香囊。

可總也不滿意。

來來回回繡了好多個,才有一個勉強過得去。

今天摘些桂花晾幹,應該來得及在出宮前把香囊做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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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隻要做一個香囊而已,需要的桂花不多。

可就這麼短的時間,不知誰突然捂住我的口鼻。

一陣異香入鼻,意識全無。

再次恢復意識是聽到一聲大喝:「你敢!」

「您敢公然在兒臣眼皮子底下擼人,孤又有什麼不敢的?!」

蕭祁?

「哀家說了,是那妖妃為禍朝綱,老天爺都看不過眼,將她收了去,與哀家何幹?」

太……太後?

「荒謬至極!」

「但凡陛下顧及母子情分,能讓哀家過得舒心些,她自然就回去了。」

「顧勛!把坤儀宮給孤圍了!」

顧勛,羽林軍總領?

我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,眼前卻是一片漆黑。

手腳被縛住,身上沒什麼力氣。

嗓子像是被燻過,發不出聲音。

不過沒關系,我們有金手指啊。

「蕭祁!別費勁了我就在這裡!」

我在心裡大喊。

蕭祁那邊卻沒什麼反應,倒是聽到太後啜泣的聲音:

「哀家雖不是你生身母親,但親手將你撫養長大,可曾讓你受過半點委屈?」

「薛家這些年扶你坐穩皇位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,你就收一個薛家女入宮又如何?」

蕭祁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冷肅:

「孤未取薛氏一人性命,隻讓全族流放,已是看在太後的面子上。太後想要一個罪臣之女入宮,究竟意在如何您自己心裡清楚。」

「那便容哀家無法將那妖妃完璧歸趙了!」

呃……

我不就在這裡嗎……

蕭祁,你沒聽見嗎?

太後低笑了聲,又說:

「聽聞陛下昨夜還為她將勤政殿都砸了,今早又恨不得把自個兒私庫的底子都掀了,給人把各路珍藏全送了過去,這般反常行為,且讓哀家好好審一審,她到底對陛下用了什麼妖術。」

「瘋言瘋語。」

我聽見蕭祁心裡的聲音。

隨之有腳步聲過來:「吭個聲蘇清清。」

「這裡這裡。」我在心裡喊。

等我被蕭祁抱出去的時候,就看到太後煞白著臉。

真看到妖怪似的,指著我的手都在發抖。

我回頭看了一眼。

她竟然把我藏在她的床榻底下……

「太後被妖孽驚嚇,神魂難定,今日起,便去皇覺寺清修吧!」

22.

蕭祁一路把我抱回了瑤光殿。

瑤光殿跟遭了賊似的,人仰馬翻。

之前賞賜來的東西都沒收拾完,宮人們一個個跪在地上。

蕭祁給我喂了藥,我才開始恢復力氣,嗓子也可以喘氣了。

他一直什麼聲音都沒有。

嘴上不說話,心裡也一直靜默。

隻沉著臉給我上藥。

手腳被綁得有點久,都淤青了。

我也不知道說什麼,隻在心裡默默道歉。

對不起啊,給你添麻煩了。

蕭祁突然甩掉手上的藥盒,起身往外走。

到門口時停下來,背對著我:

「還走嗎?」

又說:「走吧,早走早清凈。」

甩袖走了。

我眨眨眼,把藥盒撿回來。

真是個壞脾氣的暴君。

一切按照原計劃。

第二天,我做好了香囊,放在他老喜歡待的桌案上。

上面繡了一個「祁」字。

如果他偶爾想起我,會看到它的吧。

下午勤政殿的內侍又送東西過來。

居然是一疊銀票。

香蘭一邊給我收拾細軟一邊抹眼淚。

但她其實知道我的得寵都是假象。

第三天,下雨了。

北風呼呼的。

蕭祁穿一身玄色常服,身邊沒帶人。

我拒絕了把香蘭帶走的提議,所以也是一個人。

長長的宮道,隻有風的聲音。

原來關閉了心門,哪怕你有通天的讀心術,也無法探知對方分毫。

蕭祁把我帶到西直門。

大概是他提前安排好了,並沒有守衛。

外頭停著一輛馬車,我的細軟早收拾進去。

臨最後了,總要說點什麼吧。

「謝謝你啊,蕭祁。」

都最後了,還是不假兮兮地喊「陛下」了。

我揚起笑臉看他,他卻撇過眼。

我在心裡又說了句「那我先走啦」,轉身往馬車上去。

這天變得太突然,上了馬車手還冷得有些顫抖。

車窗大開著。

抬眼看過去。

蕭祁站在巍峨的宮門口,也正看過來。

飄著細雨,他的眉眼仍舊明晰。

從前拍馬屁時有句話其實是真的。

他長得極為俊俏。

此刻在煙雨朦朧的氤染下,更像是畫作裡走出的人。

他漆黑的眸子沉沉看著我,定了片刻,轉身。

我也收回眼神,關車窗。

窗一關,光線暗下來。

四周也沉寂。

我豎著耳朵試圖聽到一點聲音。

我想聽他的腳步聲。

聽到他離開,我就走。

可等了許久,沒有腳步聲,反倒是一道清寂的聲音響在腦海深處:

「蘇清清,孤走不動了。」

23.

後來我一直記得這一天。

這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一天。

我一個人清凌凌地坐在光線暗沉的馬車裡。

聽到孤傲帝王向我敞開心門的聲音。

「孤知你來自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。

孤知你心中所求為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
孤知孤身居寡位,當不拘私情,心懷天下。

孤的後宮隻該是平衡朝局,綿延子嗣的工具。

但孤也是血肉之軀。

孤會有情,亦會有愛。」

「蘇清清,孤心悅於你。」

我的眼淚唰地掉下來。

「孤想立你為後,不是做戲,而是發自肺腑。」

「蘇清清,可否……留下?」

窗外的雨下得大了,銀針似的敲打車窗。

「孤會敬你,愛你,護你,孤為你撐一輩子的腰。」

「君無戲言。」

我也不知道腦袋裡在想些什麼。

大概也和我的眼睛一樣,在不停下雨吧。

「姑娘,可以走了嗎?」前面車夫在問。

我重新推開車窗。

蕭祁還是剛剛那個姿勢。

背對著我,提步要走的樣子。

可其實一動沒動。

筆直的脊背在聲勢漸大的雨幕裡幾乎模糊。

「姑娘,雨越下越大了。」

我關上車窗,推開門。

下了車。

幾乎在我落地那一刻,蕭祁轉過身。

漆黑的眸底綻放奇異的光彩。

他穿過雨幕,大步而來。

將我擁入懷中。

我摟著他的脖子,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。

他安撫地摸我的發,在我耳邊低喃:

「別擔心,蘇清清。」

「孤,願為你做一次昏君。」

(正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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