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

  直到有一天——

  那是高三開學後的第二個月。

  宋染和陸暮沉吃完午飯,回教室準備自習。

  哪曉得剛走到教室,所有人都同時轉過頭來,看向她。

  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,帶著一股欲言又止的打量。

  宋染站在門口,愣住。

  幹什麼呢?

  “染染!”劉玲突然從位置上站起來,大步走到宋染面前。

  宋染奇怪,問:“怎麼了?出什麼事了?”

  劉玲臉色很凝重,四下看了兩眼,跟著就握緊宋染的手,“跟我來!”

  說著,就拉著宋染從教室裡面出來。

  一出教室,劉玲就把宋染往天臺上拽。

  宋染已經完全懵了,奇怪問她,“到底怎麼了啊?”

  “出大事了!”劉玲著急應了一句。

  宋染從來沒見過劉玲這樣緊張的樣子,心頭一顫,忽然也不自覺地緊張了起來。

  上了樓,劉玲才松開宋染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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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宋染緊張地看著她,“到底……怎麼了?”

  劉玲抿緊嘴唇,“你跟你說,你可別激動,知道嗎?”

  “到底怎麼了?”劉玲越是這樣,宋染心裡越是打鼓,小臉都揍了起來。

  劉玲看著她,猶豫了很久,在宋染都快忍不住,想下去問別人的時候,她終於開了口,說:“你之前在酒吧唱歌的事情,都傳開了。”

  “什麼?”宋染臉色一白,驀地睜大了眼睛。

  劉玲將手裡的手機遞給她,“不知道是誰在學校貼吧發了帖子,裡面全是你在酒吧唱歌的照片,還有……”

  宋染沒聽劉玲把話說完,猛地將手機抓了過來。

  低頭一看,手機界面停留在一張帖子上。

  ——【文科一班宋染私生活混亂,在酒吧被男人包養,大家快來看看啊!】

  宋染眼睛猛地一陣刺痛,視線落在‘包、養’那兩個大字上。

  她猛然抬頭,震驚地看向劉玲。

  劉玲心疼地看著她,接著剛才的話說:“上次不是有人給你銀、行卡讓你陪一晚嗎,那男的把銀、行卡塞你手裡的時候,被人拍下來了……”

  宋染咬緊牙,低頭,繼續往下翻。

  帖子裡真的全部都是她的照片,她坐在臺上唱歌的樣子……

  這就算了,但最重要的,是後面還有幾張她被唐缙的人圍著的照片。

  然而,照片並沒有放全。

  當時唐缙把卡給她的時候,她氣極,往他身上潑了一杯酒,然後把卡砸他臉上了。

  但是帖子裡,卻隻有唐缙給她卡的照片,就好像在交易一樣。

  搭配上帖子的包、養標題,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。

  往下翻,評論已經蓋了一百多層樓。

  宋染強忍著憤怒往下翻,視線所及,每一條評論都在罵她。

  ——天啊!真沒想到宋染居然是這種人。

  ——她是有多缺錢啊,才高中就出去賣了。

  ——隻有我一個人同情陸暮沉嗎?那麼優秀的男生,居然被宋染戴綠帽了!

  ——我操,白瞎老子暗戀她兩年,太他媽髒了!

  有人提出疑問:但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?她男朋友是陸暮沉哎,長得又帥,家裡又炒雞有錢,宋染又不是傻子,根本沒有理由去做那種事情呀,想不通啊。

  有人惡毒回復:這有什麼想不通的,有些人就是天上欠cao唄。

  宋染看到這裡,再也看不下去,她猛地將手機攥緊在手心裡,抬頭看向劉玲,牙齒咬得緊緊的,一張臉漲得通紅,瞧不出是氣的還是怒的。

  劉玲忙上前握緊她雙手,安慰道:“染染你先別激動,我們先想想辦法,看看……”

  “誰幹的?”

  “啊?”

  “我問誰幹的!!”宋染突然拔高聲調,她雙眼猩紅,憤怒到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。

  劉玲被宋染渾身散發出的怒氣嚇住,見她發抖,急忙將她肩膀緊緊扶住,不停安慰,“染染你先別激動,咱們想想辦法,想想怎麼澄清這件事……”

  劉玲話音未落,宋染突然身體一軟,整個人直接癱軟到地上,渾身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幹了似的。

  她坐地上,忽然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。

  她什麼都可以撐住,孤獨可以撐住、辛苦可以撐住、沒有錢也可以撐住。很少有事情可以打倒她。但唯一受不了的,就是莫名其貌的誣陷和詆毀。

  就像她初中的時候,被人冤枉偷東西一樣。沒有做過的事,卻被人謾罵指責。

 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些鄙夷的目光。

  她再回想起剛剛走進教室,那些復雜又奇怪的眼神,原來是鄙夷啊。

  宋染心髒一抽一抽地疼,她緊緊地咬著唇,想把眼淚憋回眼眶裡,可是沒有用,它們像不聽使喚似的,克制不住地往外湧。

  劉玲急忙蹲到地上,心疼地抱住她,“染染你別哭,別哭……沒事的,會沒事的。”

  她安慰她,自己卻忍不住哽咽。

  她知道宋染在難過什麼,自從初二那年因為窮被人冤枉偷東西,被老師當著全班同學面搜身之後,冤枉和誣陷,在宋染的人生裡便成了禁忌,是她記憶裡最羞恥,也唯一不能容忍的事情。

  劉玲一下一下輕輕地摸著她的頭,一聲一聲地安慰她,“染染,你別怕,清者自清,咱們沒做過,總會有真相大白的時候,咱們先冷靜下,想想辦法。”

  宋染哭了好一會兒,才終於慢慢止住了眼淚。

  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,她從衣兜裡摸出來,陸暮沉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躍。

  她急忙抬手擦眼淚,深深吸了一口氣,才終於按下接聽鍵,她努力扯出抹笑容,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活潑些,“陸哥哥。”

  “你在哪裡?”電話那頭,陸暮沉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。

  他在找她。

  宋染沉默了會兒,終於從地上站起來,走到天臺邊上的欄杆處站著。

  風吹在她的面頰上,她長呼了口氣,終於答他,“我在天臺上。”

  “等著!我馬上上來!”

  不出兩分鍾,陸暮沉就跑了上來,他是從操場跑上來的,氣喘籲籲,胸口不斷上下起伏。

  宋染聽見聲音,回頭。

 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,誰都沒有說話。

  劉玲從那頭走來,然後下樓,把空間留給他們。

  天臺上就剩下陸暮沉和宋染兩個人了。

  陸暮沉一步一步朝著宋染的方向走過去。

  待走近了,才發現她眼睛有些紅,臉上布著淚痕。

  陸暮沉看著她,心髒驀地揪疼。

  他抬起手,手指卻不自覺地顫抖,他輕輕撫上她的臉頰,低聲說:“染染,別難過。”

  宋染搖搖頭。

  她想說什麼,可喉嚨有些脹痛,發不出聲音來。

  陸暮沉將輕輕抱進懷裡,右手溫柔的,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頭,“我在呢,別怕。”

  他嗓音輕柔,卻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。

  宋染望著前方空蕩蕩的牆壁,眼睛眨了眨,終於,喉嚨沙啞的發出聲音來,“陸哥哥,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。”

第54章

  宋染拉著陸暮沉坐到天臺邊上的一張長椅上, 腦海裡, 開始慢慢回想當年被冤枉的那件事情。

  她遲遲沒有開口,陸暮沉也沒有問, 隻是緊緊的, 握著她的手。

  良久,宋染終於想到開口說:“我以前特別窮, 初中的時候, 年齡太小,不好找工作,那時候基本是靠家裡的叔叔嬸嬸們救濟。我沒有跟別人提過我的家庭情況, 但反正同學老師都知道我很窮,因為班裡有什麼需要交錢的, 我總是最後一個, 要繳費的集體活動,也從來不參加。”

  “可能就是因為我窮吧,當時班裡有個同學不見了五十塊錢, 正好我又坐她後排,她就一口咬定是我偷了她的錢……”

  宋染說到這裡,陸暮沉心裡突然劇烈地抽痛了下,握著宋染手的力道不自覺地收緊。

  宋染看著他, 笑了笑,“你別心疼,聽我說完。”

  她回頭,看著前方空蕩蕩的牆壁, 又繼續說:“那個女生一直胡攪蠻纏,非說是我偷了她的錢,我怎麼解釋都沒用,她還在教室大聲宣揚,罵我偷她的錢,不要臉。”

  “她人緣好,很快,所有人都指著我的鼻子罵,讓我還錢。可我真的沒有拿她的錢,我怎麼可能拿她的錢呢。所有人都在指責我,我當時特別害怕,我不停地解釋,拼了命地想讓別人都相信我。”

  陸暮沉越聽越心疼,喉嚨好像被一把火燒著似的,火辣辣地疼。

  宋染又接著說:“當時,除了劉玲以外,沒有一個人信我。那個女生後來還跑到老師那裡鬧,她學習好,家裡似乎也有些背景,老師向著她,走到教室,第一句話就是讓我把偷了的東西拿出來。”

  陸暮沉緊緊地皺著眉,他能想象宋染當時被所有人圍攻,而她孤立無援,無助難過的樣子。

 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再聽了。

  可宋染繼續說:“你知道嗎,那個老師真的特別壞,她不分青紅皂白,說我要是不肯把偷走的錢拿出來,就要搜我的身……”

  陸暮沉喉嚨哽咽,低聲問:“搜了嗎?”

  宋染點頭,“搜了,也真的搜出來了五十塊錢。”

  說到這裡,宋染忽然笑了起來,眼裡卻閃著淚光。

  她仰著頭,努力把眼淚憋回去。

  沉默了好久,才終於又繼續說:“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,那五十塊錢,是我姑姑給我,讓我給自己買個小禮物的。”

  “可是他們那些人,我的老師,我的同學……他們把那五十塊錢搜走,給了那個冤枉我偷錢的女生。更重要的是,從那以後,我的身上就背上了小偷的汙點,初二到初三那一年,幾乎可以說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時間,我每天都要忍受被人指指點點,忍受各種鄙夷和白眼……我還不敢跟我爸爸說,怕他自責愧疚,怕他擔心我……”

  宋染說著,眼睛漸漸又熱了起來,火辣辣的。

  她急忙眨眨眼睛,暗自深吸了口氣。

  過了會兒,她回頭,看向陸暮沉的時候,嘴角努力地彎起了一抹笑容,“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講這個事情嗎?”

  陸暮沉多聰明的人,怎麼會不明白。

  他看著她,滿心都是心疼。

  他抬起手,大拇指溫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淚痕,嗓音有些哽咽,輕聲說:“很厭惡被冤枉誣陷,是嗎?”

  宋染楞了楞,有些驚訝,“你明白?”

  陸暮沉點頭,“我明白。”

  宋染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,她抿抿唇,看著他說:“陸哥哥,你知道我這幾年,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嗎?”

  陸暮沉看著她,問:“什麼?”

  宋染咬緊唇,狠狠說:“我後悔,我當年為什麼會慫成那樣,別人冤枉成那樣,卻連坑一聲都不敢,隻知道默默忍受。以我現在的性子,我一定把他們所有人全部狠狠地揍一頓,以泄我心頭之恨!”

  宋染緊緊咬著牙,很恨地握緊拳頭。

  她真的很後悔,當初被冤枉的時候,就該一巴掌扇過去,讓那小賤人那樣欺負她!

  但其實她也感謝曾經的那些經歷,就是因為經歷了那些,她才漸漸變得更堅強更勇敢,變成了更好的自己。

  “染染。”

  “陸哥哥。”見陸暮沉滿眼心疼地看著自己,宋染握緊他手,打斷他,說:“我告訴你這件事,不是想讓你心疼我。事實上,我其實還挺感激從前那些經歷,因為那些奇奇怪怪的經歷,反而令我更快更好地成長起來。”

  “我明白……”

  “你不明白!”宋染目光緊緊地看著陸屋沉,神色忽然有些緊張,聲音也不由得小了一點,小心翼翼地說:“我上次……不是答應你再不打架了嗎?我可能……可能得食言了……”

  陸暮沉一楞,“你想做什麼?”

  宋染咬唇,恨恨說:“讓我知道是誰發那種帖子造謠生事,我一定狠狠教訓她一頓!”

  她最受不得冤枉誣陷,以前太慫,什麼都往自己肚子裡咽,如今卻是咽不下這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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