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一開始我們不在一個班,鄧源的學習比我好。他在國旗隊、在廣播站、在光榮榜、在籃球場上。


在每一個特殊的地方高光。


他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裡的尖子生。


討人喜歡,但是又很聽話。


每天早上他都會先來我們班,幫我把椅子放下去,然後在保溫杯裡灌滿熱水。


天未亮,我一到教室,所有的事兒Ťṻ₌都已經安排妥當。


每天早上痛苦的上學,竟然也因為鄧源而變成一種開盲盒的期待。


有時候是他最近給我總結出來的重點筆記。


有時候是他媽媽包的一保溫盒鮮餛飩,他把餛飩給我,然後自己去食堂。


有時候是學校小賣部裡買不到的薯片。


有時候是天氣變冷的一條圍巾或者手套。


每一次鄧源來找我,都會有人側目,有人起哄。


然而他在這種矚目中坦然地走向我。


「灣灣,咱倆終於坐同桌了!」


鄧源一笑,露出來兩顆虎牙。


那是最後一次分班的時候,從此我和鄧源一直都是同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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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時候我們還沒在一起。


之前所有的一切,都是鄧源一廂情願地對我好。


一直到高中畢業,他才用玫瑰和我告白。


然後他又用一個暑假炫得人盡皆知,包括雙方父母。


很多同學都詫異。


「原來你們之前沒在一起啊?」


異地第一年他來找我的時候,我看到他時簡直有些認不出了。


一直到擦肩而過,鄧源抓住我的帽子把我拉回來,無奈地把花兒塞到我懷裡。


「這才過了多久就把自己男朋友都給忘了,喬灣灣,再不來找你你是不是就要換Ṭű̂⁷新人了?」


那個人群中高大沉穩、頭發梳上去的男人,不像個大學生,倒像個社會精英。


然而此時幽怨得像個望妻石。


他好像總有一種讓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聚到他身上的魔力。


異地就是這樣,他的每一分細小的改變,匯聚到我面前,就變成了翻天覆地的視覺衝擊。


9.


我就像闊別戰場多年的勇士重新拿起了寶劍,一旦涉及到自己擅長的領域,勇士是所向披靡的。


我每天沉浸在專業課復習上,竟然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鄧源了。


隻有到入睡時批量回復消息時才發現,原來鄧源每天給我發的消息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多,甚至我要先回復很多人才輪得到他。


都無所謂了。


直到鄧源來找我。


天氣越來越冷了。


早上一醒來鄧源給我發了北方的雪,在一個晚上烏壓壓地席卷大地。


等到來年的這個時候我也會在最高學府看到這樣的雪。


下樓買早餐的時候,我看到了鄧源。


就像高考後他第一次來找我那樣,穿著深色大衣,頭發梳到腦後,上學時的黑框眼鏡已經換成了銀框,我卻直到現在才發現,他已經換了不知道多少輪的眼鏡了。


「你現在真像個搞金融的大佬。」


鄧源有些幽怨地看著我:「你現在真像個無情無義拋棄原配的渣女。


「灣灣,我簡直像是在守活寡。」


我避重就輕:「哎呀,我這不是學習得太投入了嘛?誰家考研人不是這樣?」


鄧源把手上還熱騰騰的包子塞到我手裡,習慣性地要把我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。


我不自覺地閃躲了一下。


鄧源敏銳地看向我:「怎麼了?」


我向他伸出手:「票根給我。」


他才轉笑:「還留著?考完研咱們就能在一個學校了,這些東西以後怕是都不會有了。


「所以才要留著當紀念。」


鄧源把票根交給我,是今天早上一早的高鐵票。


「下血本了,還是商務座呢。」


鄧源推了推眼鏡:「上一個課題的項目獎金下來了,是來見你,當然每分每秒都價值千金。」


鄧源幾乎是強硬地不容拒絕地將我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裡。


他的大手溫暖幹燥,還和高中時一樣。


也許什麼都變了,但是他手上的溫度沒有變。


我咬著包子,半開玩笑道:「你這麼條件反射,要是別的女孩子,你也會這麼給她捂手嗎?」


鄧源停下腳步,很認真地看著我。


「除了你,我不會牽任何女孩子的手。」


可是,明明你的手在我發出質問的時候緊了緊。


有些事不必多問。


他一定是在某一刻想起來了某個場景。


就算沒有牽手,也發生過和手有關的故事。


10.


入夜。


鄧源洗完澡,隻圍著浴巾出來,露出結實的腹肌曲線。


我被浴室的水汽蒸得臉紅。


「你幹嘛!不冷嗎?快把睡衣穿上!」


鄧源擦著頭發向我靠近,步步緊逼。


「懷疑我呢?」


他眼神中有些危險的色彩。


「怕我紅杏出牆?」


我退無可退,一梗脖子:「是又怎麼樣!我考研那麼忙,又不能查崗!當然要問問清楚!」


鄧源捧起我的臉,看著我的眼睛。


「是有人說過我的手溫度高,不過我沒讓她牽,畢竟我是有婦之夫。」


「是蘇雪嗎?」


鄧源點點頭,吻在我眉心。


我看見他眉眼間帶了些倦燥。


「我本來以為不理她就行,上次你來了她還不死心。


「你快點考過來吧,考過來就沒人會誤會了。」


我感受著眉心的溫度。


喉嚨中仿佛堵了一團棉花。


鄧源很坦誠地把自己的心扒開給我看。


太過真誠,以至於讓我產生錯覺。


我們還像當初一樣好。


可是我很清楚。


不一樣的。


總有東西是變了。


在鄧源吻我的那一刻,我偏過了頭。


「鄧源,我要去復習了,你先睡吧。」


11.


我在書房奮筆疾書,如同往常無數個日日夜夜。


終於到了夜深人靜之時,我洗完澡要洗衣服,一掏兜發現鄧源的票根還在我口袋裡。


我拿著票根去書房找那個密碼盒。


這是我們高考後第一年買的。


既然異地已成事實,那麼就讓時間證明我們的選擇是對的。


密碼箱上落了層灰。


我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了。


面前放了杯溫水,鄧源穿著睡衣過來,像極了跟我結婚很多年的丈夫。


「怎麼了?」


「密碼是什麼來著……」


鄧源推了推鏡框,無奈地接過箱子,撥弄著密碼。


「連自己的生日都能忘記?」


「是我的生日嗎?」


我記得好像不是。


啪——


箱子打開了。


「是我們的生日相加。」


箱子裡滿滿當當的票根,有我們一起去看電影的,去遊樂園、去水族館、去景區。


還有厚厚的一沓車票。


都用小夾子夾著,整整齊齊平平坦坦。


鄧源拿起那沓車票,把自己今天的票根夾進去,又翻了翻前面的。


「你上次來找我的票呢?」


我想了想。


那天回來想了太多東西,到最後困到不行,洗衣服沒掏兜。


「被洗衣機攪了,我回來有點困迷糊了。」


鄧源突然把我摟進懷裡,我聽著他的心跳,感受他說話時的胸腔共鳴。


「沒事兒,以後都不需要了。」


我也覺得。


不過是票根而已。


沒必要為這搞得好像自己做錯了事兒一樣。


其實鄧源未必沒有意識到。


不然他怎麼會不敢看前一張票的日期?


他的所有慌亂和遮掩,都是一種心知肚明。


上一張票,是他上一次來找我的時候。


有大半年了吧?


是他研究生入學前最後一次來找我。


我一戰失敗,在外面租房子準備二戰的復習。


他的心不在我身上,滿口都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掩飾不住的喜色。


我的失落和他的入學比起來,已經變得不重要了。


12.


長久的不見面,曾經的記憶、體貼、共同的回憶,都在慢慢淡化。


隻有相處才能感知到對方的情緒變化。


隻靠不見面的交流是不行的。


需要親密接觸,需要眼神交會。


看都看不到,又怎麼會知道?ṱṻ₊


鄧源愛我。ẗű̂ⁱ


愛到高考願意為我而放棄最優選擇。


他可以選擇更好的學校。


但我不想讓他後悔。


高考出分數之後,他來找我,拿出自己的志願表。


上面的每一個學校都離我很近。


但都不是最優選擇。


我們坐在市中心的甜品店,規劃著高考。


他媽媽是個很溫柔的人,是我們學校的歷史老師。


她打電話給我,讓我勸勸鄧源。


「阿姨很喜歡你,灣灣,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,你幫我勸勸他吧。


「小源喜歡你,我從來沒有插半句嘴。但是那個學校也是小源的夢想。你也不想等到他有一天後悔了,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到你身上吧?ẗù⁽


「阿姨是過來人,如果有一天你能跟小源結婚,我是一百個放心。


「這是你們面臨的第一個選擇,不管小源選什麼,我都不會去幹涉,我隻希望你們不要後悔現在的選擇。」


我又何嘗不知道。


如果鄧源選擇了我,他時時刻刻都會想著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大學。


他可能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,但他一定會遺憾。


所以我在他的第一志願填了他想去的學校。


「阿源,時間和空間不會分開相愛的人。」


我信了,鄧源不信。


一直到錄取通知書下來,我們才知道他在最後關頭改掉了志願。


錄取通知書一下來,他跑到我家樓下,衝過來抱我。


相擁的那一瞬間,是相互奔赴。


是我十八歲的心動和熱戀。


所以四年後,我選擇奔赴他。


戀愛的第五年,我們不能再奔赴彼此,我們都向自己奔赴。


13.


鄧源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陪我進研究生考試的考場。


進考場之前我問他:「今年寒假什麼時候回去?」


鄧源思考了一會兒。


「年前吧,手上的課題緊。」


這是第三年。


第三年他很晚才回家去。


我回家時,有時候會遇到以前的同學問我:


「你倆還在談嗎?」


「談啊。」


「那他啥時候回來啊?」


「我也不知道他課題什麼時候忙完……」


「啊?這麼忙啊?大體的時間也沒有嗎?」


對。


情侶之間的陪伴也沒有剩多少了。


第三年,他放暑假沒回來。


我去那邊找了個實習。


第一次發現我們之間竟然有些生疏了。


鄧源真的很忙,忙著趕各種課題,忙著和導師的項目。


早出晚歸,他本來住宿舍,因為我來,所以特地在外面租了房子。


行色匆匆,少有時間陪我。


甚至從學校到租房,還要浪費許多不必要的時間。


留校和導師一起做項目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,以後無論是對考研、保研、獎學金或者就業履歷,都有很大的幫助。


我又一次選錯了。


我來這裡,並不能給鄧源帶來任何幫助,還浪費了他的時間精力和金錢。


隻有清晨和深夜匆匆交換的吻。


有時候好不容易忙裡偷闲,還不能休息,帶著我到處去玩。


他也許甘之如飴,但我見不得他的疲態。


本科的時候離得不算太遠,同一個省,兩個不同的市,來去也要花去兩個小時。


我向鄧源揮了揮手,示意他找個地方安頓再等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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