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我側過頭去,一字一句道:

「以上對我的所有指控,都是子虛烏有的造謠。」

「我和周先生的未婚妻許總隻有工作上的交流,沒有任何私下裡的接觸——」

「沒有接觸?」

話還沒說完,突然被許靈心的聲音打斷了,

「你送戒指給我,卻不打算對我負責嗎?」

12

我一怔,猛地扭頭看她。

她抬起左手,露出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樸素至極的銀戒指。

是便宜的材質,工藝也一般。

卻因為主人的精心打理,在燈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華。

這枚戒指,好像一下子就把我拖回到四年前的回憶中。

那天,本來是許靈心的十九歲生日Ṭũ̂₊。

她人生中的前十八年,每一次生日都是窮奢極侈,熱鬧非凡。

唯有這一次,落魄到隻有我陪著她。

為了哄她開心,我在改論文的間隙裡打了兩天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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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賺到的兩百多塊,買了一對便宜的情侶對戒。

回去後,就抓著她的手給她戴上。

許靈心看不見,卻能感受到。

她耳朵都紅了,還強撐著問我:「這是什麼?」

我逗他:「路邊有對情侶吵架扔東西,我蹲在那等了半天,撿來的戒指,許大小姐別嫌棄啊。」

「……別這麼叫我。」

她動作小心地把那枚便宜的銀戒指護在懷裡,

「撿來的我也喜歡。」

「因為,是你送我的。」

他說到做到。

往後的日子裡,她一直戴著那枚戒指。

從未摘下過。

……

從記憶裡回過神。

許靈心正步步向我逼近:「你說話,唐宇安。」

「沒什麼好說的。」

我低聲道,「許總認錯人了,這戒指,不是您未婚夫周先生送您的定情信物嗎?」

她嗤笑一聲:「我可沒說過這戒指是怎麼來的,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?」

說話間,他已經在我面前站定。

近在咫尺的距離,避無可避。

臺下竊竊私語。

「什麼意思?許總說,當初陪她度過低谷的人,其實是那個小記者?」

「那周辰是怎麼回事?」

「你別說,他們倆長得還真挺像的……」

周辰滿眼恨意地看著我。

卻不得不軟下語氣,去哄許靈心:

「靈心,你別被他騙了,這個人一貫都是滿口謊言,有前科的……」

我閉了閉眼,把心裡翻湧的情緒盡數壓下去。

再睜開時,已經可以讓自己平靜無波地看著她。

「對,是Ṫü⁷我送的。」

「那時候,我為了錢,冒充周辰,騙了你兩年。」

「後來我拿錢走人,當初的事,我已經忘記了。」

「既然從一開始你就覺得那個人是周辰,也已經和他訂婚了,現在糾錯又有什麼意義呢?」

不能再說下去了。

我把有些哽咽的尾音吞下去,深呼吸幾下。

放下話筒,打算離開。

轉身的一瞬間,手腕卻被握住了。

皮膚相貼,從她掌心傳來熟悉的溫熱溫度。

她的聲音低低響起。

「……當然有意義。」

「你說過,隻要戴著你送的戒指,無論走到哪裡,你都會一眼認出我。」

「這話還作數嗎?」

我眼睫劇烈地一顫。

垂下眼,把所有的情緒藏進聲音裡,埋在喉嚨深處。

隻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,抽出自己的手。

再抬頭時,神色漠然。

「忘了。」

13

我說謊了。

其實在國外讀書那幾年,我總是會想起許靈心。

在她十九歲那年的冬天,快要回去許家的時候。

正是我們熱戀期的最頂端。

北方城市的冬天幹燥得要命,接吻時都會被靜電擦出的火星蟄得微微刺痛。

不是沒有想過跟她坦白身份。

曾經有很多個情到濃時的時刻。

她會親著我的耳畔,啞聲叫我:「周辰。」

「周辰,不要丟下我。」

像是兜頭一盆冷水突然潑下。

我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。

從一開始,我來到她身邊,就是懷著難以啟齒的目的,頂替另一個人。

許靈心曾經跟我說過:「小時候我被堂哥騙進壁櫥,鎖了門,差點死在裡面。」

「我這輩子,最恨別人騙我。」

如果她知道真相,是不是也會恨我入骨呢?

許靈心二十歲生日前夕。

許家老爺子一場大病,意外得知了當年的真相。

許靈心從一開始就被人蓄意陷害,連車禍都是安排好的。

他派人聯系周辰,要把許靈心接回去。

周辰上門找我。

他已經是很有名氣的男明星,揚著下巴,趾高氣昂地看著我:

「現在許家要重新認回她,你不會還做著飛上枝頭的美夢吧?」

「別做夢了,不管是許家,還是許靈心,他們認的隻有我,周辰。」

「從一開始,你就是個山寨品而已。」

他從包裡拿出一張支票,甩在我身上,

「再給你五十萬,不要做不切實際的夢了。」

「否則當年的事,我會全部說出去。」

我驀然抬起頭,瞪著他:「周辰,媽媽也是你媽媽!」

「我媽是周家的大小姐,她算什麼東西?」

他嗤笑一聲,「一個妓女而已。」

我失去理智,揪著周辰的領子,惡狠狠給了他兩拳。

聽到聲響,有人從門外衝進來,扭著我的胳膊,把我按在地上。

大明星站在我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:

「我說的有錯嗎?」

「拿了錢,就老老實實滾去國外,別再出來礙眼。不然我就讓人把她當年那些醜事,刻在她墓碑上。」

他離開了。

我盯著那張輕飄飄落在地上的支票。

想到了兩年前。

因為媽媽生病,家裡借了很多債。

她去世後,我連一塊像樣的墓地都買不起。

正好那時候,周辰聯系到了我。

「要錢?」

他沒聽完我的話,就嗤笑一聲,「她才養過我幾天,人死了就死了,憑什麼要我給她錢?」

我還以為他是心存怨懟,想要解釋:「當初她是想要你的撫養權的,是你哭著要跟爸爸走——」

「我當然要跟爸爸去周家,以為我跟你一樣蠢嗎?」

周辰冷下臉,打斷我,

「怎麼,難道你們還想把我留下來,過著和你們一樣窮酸的、死了都買不起墓地的日子?」

我看著眼前的周辰。

所有話卡在喉嚨邊緣,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。

那張和我六七分相似的臉上,滿是不耐和嫌惡。

身上的高定西服,袖口的鑽石袖扣。

隨便一樣拿出來,都是我難以想象的天價。

他端起桌上的咖啡,慢悠悠喝了一口。

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:「不過,看在我們是兄弟的面子上。」

「你要錢,我也不是不能給你。」

「五十萬,你扮成我的身份,替我去照顧一個人。」

14

本來的發布會現場,已經變成了一場鬧劇。

眼看在場的人看他的目光越來越異樣。

甚至有人調轉話筒和鏡頭,對準她。

「周先生,請問剛才許總說的話是真的嗎?」

「當初在她落魄時陪伴她的人,真的不是你,而是那位唐記者?」

「請問你剛才的那些指控都是在造謠嗎?」

他無法辯駁,隻好求助地看向許靈心,

「靈心,你最了解我了,我陪了你這麼多年,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……」

許靈心垂眼望著臺下的他,笑了笑:

「別害怕,你不是證據確鑿嗎?」

「律師已經來了,今天的一切,都如實地進行記錄取證。」

她的聲音溫柔悅耳,仿若安撫。

周辰卻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怪物,突然渾身發起抖來。

發布會是開不下去了。

我收拾好主持稿,轉身下臺。

許靈心就一聲不響地追在我身後。

「外面下雨了,我送你吧。」

暴雨像潑水似的往下淌。

我思考了三秒鍾,還是決定不委屈自己。

坐進許靈心的勞斯萊斯時,我側頭望去,見她眼睛裡多了幾分隱秘的歡欣。

隻是,等我拿出手機。

才發現剛才發布會上的事,已經被鏡頭直播出去。

上了熱搜。

好幾條話題下,網友們吵成一團。

「所以周辰是冒領了人家小記者的功勞?怎麼這麼不要臉啊?」

「什麼叫冒領,這種靠著靠著潛規則上位的男人,誰說謊還不一定呢?」

「鑑定過了,那幾張露骨照是 P 的。」

「就算真的是他,那他從一開始就是拿錢辦事。事辦完了,錢也拿走了,他有什麼好委屈的?」

「隻有我一個人覺得許靈心好慘嗎?兩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,都在騙她。」

我心裡突然像被什麼梗住。

匆匆按滅手機,轉頭望去。

雨水像橫亙在玻璃窗上的細小河流。

把窗外飛速倒退的燈光,混成一團駁雜斑斓的色塊。

和三年前相比,這座城市的景色毫無變化。

但我和許靈心之間。

卻已經天翻地覆。

那時候,許家請了最知名的專家出山。

兩場手術後,許靈心終於得以重見光明。

周辰花高價請來的保鏢,每天 24 小時守在我附近,嚴防死守。

生怕我去見許靈心,說出真相。

然而,她復明那天。

那群人卻主動把我帶到了醫院。

隔著病房門,我看不到許靈心。

卻能聽到她沒有安全感的聲音:「周辰!」

「靈心,我在這裡。」

周辰低聲道,「我真的很擔心你。」

他刻意改變後的聲線,幾乎與我完全一致。

許靈心沒有察覺出異樣。

隻是有些不高興地開口:「你說過,等我恢復視力後,你要做第一個被我看到的人。」

「你食言了。」

……

後面的話,我沒有再聽下去。

心頭突然湧上的劇烈疼痛,幾乎將我整個人吞沒。

從一開始,許靈心的世界裡,陪著她走過這兩年的人就是周辰。

沒有我。

沒有唐宇安。

周辰的保鏢把我拖進一旁ţṻ⁷的休息室。

沒一會兒,她走進來。

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高傲。

隻有嘴唇有個細小的傷口,還在流血。

「是許靈心親的,她真的很愛我、很離不開我。」

她慢條斯理地衝我說,「這兩年,你把她照顧得很好。」

「不過對她來說,這一切都是我做的。」

「你這樣身份卑賤的人,永遠、永遠不可能和她扯上什麼關系。」

15

「你要去哪裡,回家嗎?」

許靈心的聲音突然響起,打斷了我的回憶。

我微微垂著頭:「麻煩許總送我去公司可以嗎?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。」

結果她沒有發動車子,反而一手搭著方向盤,探過身來。

表情看上去竟有些傷心:

「宇安,你一定要用這麼生疏的稱呼叫我嗎?」

近在咫尺的,她身上熟悉的氣息。

混合著雨水清冽的味道,纏繞而上。

幾乎又要把我拖進過往的無數回憶裡。

這一刻,我突然不想再忍了。

推開她,冷冷地看過去:「不然要我怎麼叫你呢,是叫大小姐,還是叫許靈心?你要不要再跟三年前一樣,在我為了保護你而受傷的時候,對著我喊周辰的名字?」

她突然啞了聲。

「那兩年結束了,和你有婚約的人,自始至終都是周辰。你的生活已經回到正軌,又來糾纏我幹什麼?」

「可這不是我的正軌。」

許靈心看著我,眼圈漸漸發紅,

「我之前根本沒見過周辰,從一開始,我認的人就隻是你。」

密密實實的疼痛從心裡泛上來。

我閉了閉眼,張口時,嗓音止不住地發顫:「你還在騙我。」

「許靈心,你重見光明那天,我就在病房門外。聽著你毫無懷疑地把周辰當成我。」

「你和他擁抱,接吻——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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