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  江衍鶴骨骼漂亮的手指,擱在方向盤上。

  他冷道:“別刨根究底,我不會去學校,總部在忙ICAC年檢,我爸在歐洲,董事決議要人出場。”

  緊接著,他又補充道:“還有,我討厭被人揣測。”

  “我沒有和你兜圈,詢問你在忙什麼的意思,隻是單純關心你。”

  禮汀轉到副駕,把保溫盒放下。

  她拆開給他看,上層裹著錫箔紙包好的煎餃。

  個個剔透晶瑩,好似她一顆錫制的、溫熱的心。

  她垂著眼睛:“因為我做了很多好吃的,看你經常不回家吃飯,你也要注意身體呀。”

  江衍鶴沉默端詳她,目光凝聚。

  分明注意到了她燙紅的手。

  但他什麼也沒問。

  禮汀揣摩不透他在想什麼。

  用這個方法讓他同情,難道也失效了嗎?

  江衍鶴嗓音沙啞,充滿青年的欲。

  啟動了車:“我會幫你搭橋,和謝策清發展。最近很忙,但我沒忘。”

  禮汀眼睛裡霧氣彌漫:“什麼搭橋啊,我隻是想你養好胃,為什麼你總是對我這麼戒備,我真的沒有利用你,去認識謝策清的意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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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衍鶴靜默片刻,倦怠地笑了。

  “是嗎?”

  他仿佛毫不在乎,緩緩升起車窗。

  “那就當我有這個意思。下周六,晚上七點,等我。”

  把她推給別人,是置之死地而後生,還是深淵邊緣徘徊後,即將無限沉淪。

  江衍鶴從來不會想這個問題,他認定一切盡在掌握。

  好似對方在海裡浮浮沉沉,他不屑做她唯一的浮木。

  他更擅長高高在上,看別人在眼淚裡做信眾,祈禱自己蒙恩百萬次。

  再笑著把對方摁死在水底。

  一定得讓她瀕臨絕境,才受難中也隻渴求他,才能滿足控制欲。

  周六中午。

  廚房採買的海鮮被冷鏈送來。

  簾姨今天來得很早。

  正在廚房,和宋媽,錦哥一起準備菜式。

  最後一道是熬制冬陰功濃湯。

  禮汀從旋轉樓梯上下來:“那個人,要回來嗎?”

  她拉開廚房外飯廳的落地窗白紗,盼望地向下看了一圈,裝作不經意地問簾姨。

  簾姨含笑做了肯定的回答:“會的。”

  禮汀欣喜不已。

  簾姨用小火煨好了湯。

  櫥櫃上放置著新鮮番茄和翠綠如玉的小蔥。

  她告訴禮汀,等到關火,再加上去,會更鮮美。

  周六沒課。

  禮汀抱膝坐在沙發上,用手機看黛博拉的《金玉盟》。

  她紅著眼睛,看Terry對Nickie表白。

  “我正好抬頭往上看,那離天堂最近的建築物,你就在上面!”

  兩個互相誤會的人終於互通心意。

  禮汀捂著嘴,小聲哭了出來。

  她喜歡的人,也在天堂最近,不可企及的地方。

  接近他好難。

  如同伊卡洛斯的哀怨,靠近伊甸的太陽,就會被燙傷蠟做的羽翼。

  就算靠近,徹底得到他的心,也好難。

  休眠火山何時噴發,斷裂大陸哪日沉海,全掌控在他一個人手上。

  她沒有答案。

  江衍鶴家裡,有很大的電影放映室。

  但禮汀從來沒有用過。

  她深知,她隻是來報恩,不可以肆意妄為。

  江衍鶴不是她的。

  他禮遇至極,不願碰她。

  今天,江衍鶴回來得很早。

  饒是如此,他身上有極深的酒意。

  即使襯衣領帶和紐扣堪稱一絲不苟。

  他沒有醉,但實在喝了太多酒,所以眼神清沉。

  “讓宋媽把下午熬好的湯打包好,你收拾下,我們馬上出門。”

  “等你很久了,我們去哪裡?”

  禮汀開心於他回來了,滿足了她的盼待。

  她見他回來得很早,體貼地給江衍鶴倒來醒酒湯。

  “你不是早就知道嗎,何必要我重復。”江衍鶴斜倚在沙發上。

  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醒酒。

  見她嘴角上翹,哼著歌,腳步歡快。

  他眼神帶著嘲諷:“要去見謝策清,這麼高興?”

  禮汀沒說話,把宋媽打包好的湯,用紙袋裝起來。

  “別高興地太早,不是去見他。”

  他將醒酒湯一飲而盡,寡淡地宣布真相。

  禮汀愣了一下,以為不出去了。

  把冬陰功湯擱在桌上。

  江衍鶴笑聲涼薄又狠,磁性質感,聽得人失魂落魄。

  他說:“見不到他就這麼失落?”

  他最厭煩看見她安恬的模樣,心中翻湧的惡意,一陣陣往外冒著毒霧。

  隻想肆意破壞她,掠奪她,把恩情當交易。

  抹殺掉海難時,並不是他救她的煩躁感,讓她永遠無法掙脫。

  破壞她和謝策清在一起的可能,這樣就算她知道真相也走不掉。

  他是最有耐心的獵手,她是毫無保命伎倆的脆弱小貓。

  遇上他這種惡劣的天敵,最好被他操縱,被他馴化。

  在被狩獵時,崇拜神一樣愛著他,還必須令他興奮。

  禮汀忽閃著眼睫:“你帶我去哪?”

  “現在不是時候,謝策清心裡有人,他之前還問我借車,去接她,好像叫蔣蝶。”

  江衍鶴倦怠地垂眼,兀自解釋,哼笑道。

  “直接去找他,沒什麼意思。”

  他裝作認真地在幫她出著主意。

  但充滿惡作劇地,偏不牽線,不給她和謝策清見面的機會。

  窗外天幕轉濃,周圍完全暗下來。

  禮汀看不見江衍鶴的表情,她依然目不轉睛地凝視他所在的方向。

  隻有這個時候,她才能肆無忌憚地去看他,迷戀地感受他的存在。

  才能,在深深渴慕的人面前,不假裝喜歡的人,另有其人。

  怎麼能解釋那天的陰差陽錯。

  說喜歡的人就是江衍鶴呢?

  禮汀完全開不了口。

  對方那麼多前任,一定不會把她的感情放在眼裡的。

  她完全不知道江衍鶴到底喜歡哪種女生。

  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。

  他就像一個危險復雜的謎團,充滿黑霧和未知的遠海。

  眼下,他似乎隻想把她推給別人。

  就像現在,他把她介紹給謝策清,瀟灑恣意。

  根本不在乎她會不會離開。

  禮汀心裡酸澀,悶悶的,她委屈極了。

  黑暗裡,江衍鶴並不打算多說任何。

  他手指抵住唇,輕咳一聲,揚手來司機賈哥。

  “半小時後,出發去碧澤療養院。”

  在當晚,見到了謝策清的母親後。

  禮汀才知道。

  她在謀取人心的伎倆上。

  和精通人情世故,和一切都遊刃有餘的江衍鶴。

  是隔著天塹的。

  這個世界上,沒有江衍鶴得不到、拿不下的人和事。

  二十歲的江衍鶴就知道。

  要奪走一個人的心,要從那個人的弱點出發。

  這個道理,禮汀很久以後才拿捏透徹。

  後來想起來。

  也許就是因為幫自己追謝策清的,是操縱人心,無數女生念念不忘,經年追捧的江衍鶴。

  謝策清才會徹底折服,迷戀她入骨。

  夜風輕柔的夏夜,車在碧澤療養院白牆黛瓦的石橋前停下。

  “有預約。”

  江衍鶴薄唇輕扯,示意她拿著煲好的湯獨自進去。

  他靠在後座小憩。

  禮汀心疼,怕夜風沁涼,為他腿間搭上一條薄毯。

  江衍鶴修長手指從雪白襯衫袖口伸出。

  他酒意消散,制住她,雪松氣味清沉。

  “別待太久,好好思考能怎麼報答我。”

  說話間,他的身體微倚著窗。

  側臉英雋到極致,眼瞳漆黑,饒有興趣地,涼涼審視她。

  想到前幾天,她用鼻尖臉頰蹭過,眼前骨峰流利的漂亮手指。

  禮汀平復混亂的心跳,“知道的。”

 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眼,不敢再多看那張她迷戀的臉。

  和江衍鶴接觸的手腕,正忐忑地輕微顫抖。

  她的靈魂都在為他酥麻著。

  拿著湯,報了探望番號。

  禮汀被穿著素綠色衣服的護士帶進去。

  穿過花木葳蕤的道路,到了用紅木寫的匾額前。

  入眼處的獨居十分寬敞,私人療養院的布置,清幽寧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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