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

夏柔那邊忽然靜了。

許久,她像是突然醒了。

“哦……”她說,“你是曹陽。”

他當然是曹陽!不然還能是誰?

曹陽醋意翻湧!但也敏銳的抓住了這個重要的信息——一個離過婚的男人!

曹安終於排除了嫌疑。很好!

但……夏柔是什麼時候跟一個離過婚的男人有來往的?難道,是學校裡的老師?

曹陽找人做了下排查,學校裡離了婚的男老師有那麼幾個。但曹陽看了看,沒有哪個有魅力或者英俊到足以吸引夏柔的。

這條線索便斷了。

因為想念夏柔,他也會要求偶爾跟她視頻,看看她的樣子。

夏柔一開始不答應,後來抗拒不得他,便答應了。但自她開始失眠,曹陽在幾次視頻之後,就察覺到了她的日漸消瘦。

他憂心忡忡,她便再不肯跟他視頻,隻肯通電話了。

這讓曹陽非常惱火。他對她說,倘若再這麼下去,就要她放棄交換生項目,回國內來。

夏柔答應了他調節作息,修養身體。

可失眠,是全世界範圍內出了名的難以治愈的疾病。

為了瞞著他,不讓他知道,她盡量克制自己不在夜裡給他打電話。撿著自己這邊是白天,他那邊是黃昏的時候打過去,騙他說她的情況有了改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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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陽一度被蒙騙了。直到有一天晚上,他告訴了她他剛剛參加了一場婚禮。

“誰的?”她問。

“老霍的。”他說。

夏柔像是懵了一會兒,才問:“堯剛哥結婚了?跟……王曼?”

“不然還能是誰?當然是王曼了。”他沒在意。

第二天,他這邊豔陽高照的時候,夏柔深夜裡打電話過來。

“王曼結婚了……你怎麼辦?”夏柔輕輕的啜泣。

王曼結婚,幹他什麼事?曹陽莫名其妙,無奈的哄她:“我有你啊。”

“可……我和你在一起……”夏柔哽咽,“他怎麼辦?他怎麼辦?”

“……他是誰?”

“大哥,大哥……怎麼辦?”

曹陽心頭一松,道:“你和我在一起,還能怎麼辦,當然開開心心的在一起生活。”

“不……你不懂……”夏柔哭得傷心,掛了電話。

這個電話,揭穿了夏柔的謊言。她的失眠,一直就未曾好轉過。

曹陽愈來愈擔心,他惱怒的命令她立刻放下學業回家來。但夏柔堅持不肯。

甚至拒絕再給他打電話。

一個學期很快就過去了,當曹雄不甚高興的告訴曹陽,他接到夏柔的電話,夏柔表示假期要和同學們去旅行所以不準備回來了的時候,曹陽意識到,夏柔的狀況嚴重了。

在這個時候,他需要幫助。

他把夏柔的情況告訴了全家唯一能自由出入境的曹安。

曹安吃驚之餘,立刻放下了手邊事務,飛去了夏柔所在的城市。

幾天之後,他打電話給曹陽。

“她瘦得厲害。我乍一見,嚇一跳。”曹安說。“她不許我拍照片給你看。”

他其實都沒敢告訴曹陽,夏柔的樣子幾乎可以用“形銷骨立”來形容的了。

“她怎麼回事?”曹陽沉聲問。

“不止是失眠,我覺得……”曹安有些惴惴,說出自己觀察的情況,“她精神狀態出了問題。”

曹陽的心,像被捏住。

“我這邊有同學,幫我預約了一個口碑很好的心理醫生。等我陪她去看看再跟你說。”曹安說。

等待的日子裡,曹陽憂心如焚。

幾天後,曹安打電話過來:“一言難盡,我把病案傳真給你。你自己看吧。”

曹陽很快收到了曹安的傳真。

病案上有夏柔的籤字授權,允許醫生將其病案交與其家人查閱。

曹陽抽著煙,愈看愈是眉頭緊皺。

曹安又打電話過來:“看了沒?”

“看了。這是怎麼回事?”

“很麻煩。她抑鬱了。”曹安說,“但最糟糕的是,她有臆想症。”

是的,曹陽已經從病案裡看到了。

在夏柔的世界裡,有兩個他。

根據夏柔的描述,醫生將這兩個他分別以“陽”和“兄長”為代號。通過第一次的深入交談,醫生初步判定,“陽”是現實中存在的,“兄長”是夏柔臆想出來的。

“我也跟醫生交談過了,把……你們倆的事交代了。”曹安盡量委婉,“醫生認為,這是因為她在過去太過看重你作為哥哥的身份,在你們的關系發生劇烈變動的時候,內心抗拒。同時又因為這種關系的變化,你失去了哥哥的身份。而柔柔放不下,於是就臆想出了一個你來填補。”

這些,在曹陽看到病案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。

原來根本沒有什麼第三個男人。夏柔心裡的那個男人,根本就是他!

他心裡像針扎一樣。

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命令曹安:“把她帶回來!”

“不行的。”曹安無奈。“她不肯。這可不是國內,這邊……我要是強迫她,隨便哪個路人看到報了警,我就得被關進去。到時候就得你們來保釋我了。”

曹陽隻覺得氣血翻湧,無處使力。恨死了夏柔跑到那麼遠的、讓他無能為力的地方去!

“那你怎麼安排?”他隻能問。

“下次預約在了一周後。固定了每周來見一次醫生。”曹安安慰他,“哥,你先別急。柔柔還是很配合治療的,她心裡其實很明白的。”

“醫生說,像她這樣,內心裡能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好,能主動的向外界尋求幫助,積極配合治療的患者,是最好治愈的。”

好個屁!!!

曹陽暴躁得踢翻了椅子。

從他度過了少年期,便一天比一天沉穩,愈來愈有乃父之風。他已經許久,沒有這樣不冷靜過了。

他把那張病案反復讀了好幾遍。

【他?他是我的“兄長”,一直都是。】

【他?他是“陽”。】

【我以為他是“兄長”,是我搞錯了,他不是。】【“兄長”……已經……找不到了……】曹陽每讀一遍,心裡便像是被割了一刀。

他回想起夏柔那曾經明媚的眼眸,笑意滿溢出來。對他的信任和親近,像是生自骨髓裡一般。

他想起她來到這個家,孤零零的,他要連她的月事都過問,每一場家長會都是他去開。她的衣食起居,學習成績,社交圈子,無一不是他勞心勞力的照管著。

對夏柔來說,或許,他甚至早就超越了“兄長”的範疇了吧?

孤零零的夏柔,看他,亦兄,亦父……甚至,代了母職。

她是近乎虔誠的依賴著他,直到……他以男人的身份將她擁在懷裡。

曹陽,第一次感到了後悔。

他打了電話給夏柔。

“回來吧。”他低低的說,“我不碰你。”

“你要隻想做我妹妹,我就還給你做大哥。”

可是夏柔的聲音裡充滿了難過。

“回不去了。”她說,“早就回不去了。”

“再也……回不去了……”

是的,有些事一旦越過線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
他曾經進入過她的身體,把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。這刻骨的記憶,他和她都不會忘記。

他縱然後悔了,也無法再讓他們之間回到從前。

曹陽,心如刀割。

曹安在第二次治療後才回到國內。

“她很努力,真的很努力配合治療。”他說,“能感覺得出來,她真的想讓自己好起來。”

“以後每期病案醫生會直接傳真給你。醫生或許還會跟你通電話。有家人參與的治療,效果會更好。”

希望如此。

曹陽沉默的抽煙。

曹安一走半個月,這件事再也瞞不了曹雄。

曹雄也是許多年沒有發過這樣的脾氣了。他還親自給夏柔打了電話。

曹陽不知道他和夏柔都交談了些什麼。但夏柔依然沒有回來,曹雄也隻是嘆息,不再逼迫她。

得知結果的曹陽,失望的走出曹雄的書房。

望著走廊盡頭長兄沉默抽煙的背影,曹安也嘆氣。

明明是很好的一件事。夏柔留在曹家,真正成為他們家的人,他們再不用擔心她將來嫁人會受別人家的氣。

可怎麼會弄到這樣的地步。

明明夏柔,腦筋那樣清楚……

他想起他和她在清澈的小河邊用面包屑喂鴨子,她就提到了賀成哲。

“他喜歡你啊。你也喜歡他……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呢?”她問。

“對自己喜歡的人,不該好一點嗎?”

“人的一生,充滿意外。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會死掉了。”

“你就算有天大的幸運,能重活一回,也回不到完全一樣的過去,找不到完全一樣的那個人。”

“那些過錯,沒法改正。”

“那些遺憾,彌補不了……”

“別讓自己後悔。”

夏柔那時候望著水面,神情平靜。

若不是瘦得太厲害,完全看不出來她在遭受著失眠、抑鬱和臆想症的折磨。

明明,看起來是這麼的……清醒。

曹安也抽了根煙,然後給賀成哲打了個電話:“我回來了。你在哪?”

“嗯,有些話跟你說。”

“當面說吧……”

在夏柔的授權下,醫生每周按時將病案發給曹陽。

曹陽無須看醫生的分析報告,單就從那些交談記錄中,他就能品味出夏柔那種掙扎的苦痛。

“兄長”,這個她臆想出來的男人,於她……太過沉重,是她一切疼痛的根源。

時間一周一周的過去,夏柔的臆想症沒有起色。但她的失眠在醫生的幫助下,開始有了改善。

醫生與夏柔的交流愈來愈深入。

愈深入,“兄長”便愈栩栩如生。這個男人,簡直仿佛真的在夏柔的生命中存在過許多年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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