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我拉著宋司言去市中心新開的網紅店排了兩個小時的隊。

買了一隻小蛋糕。

吃了兩口之後,我和宋司言雙雙沉默了。

該死的行銷,又上當了。

宋司言挽起袖子掏出車鑰匙,「走吧,去超市買材料。」

到了超市,站在琳琅滿目,光是麵粉就有五十種的貨架前,他遲疑了。

差點忘了宋大廚目前隻修了八大菜系,還沒來得及鑽研甜品。

好在宋大廚悟性極高,手機搜索了一下教程,依葫蘆畫瓢買了材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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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去以後也就花了三個小時,就烤出了一個不太成熟的蛋糕胚。

一看就是要做成黑森林的那種。

「算了,點你常吃的那家甜品店的外賣吧。」

「遇到盲區了啊?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我們宋老師搞不定的事情。」我擠眉弄眼 地打趣他。

剛說完,嘴就被堵上了。

喜提宋老師人工呼吸教學十分鐘。 重獲新生的那一刻,門鈴響了。

「外賣小哥飛來的?」

我推開宋司言,踩著拖鞋噠噠噠地跑去開門。

待我看清門外站著的,不是外賣小哥而是宋司言的爸媽之後…

原地表演了一個笑容消失術。

莫名有種被抓奸的感覺。

宋司言媽媽晃了晃手裏拎著的竹筐,微笑著問我:「晚上吃大閘蟹怎麼樣?」

「哦……好….我愣愣地往旁邊挪了兩步,給他們讓出一條路。

目光忽然就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。

救救我!

「爸、媽,你們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。」

溫熱的掌心握住我的手,宋司言不動聲色地把我拉到了身後。

終於能喘口氣兒了。

「我們來看看自己的兒子和媳婦兒,還要提前預約啊?」

宋司言不好意思地笑笑,「我不是那個意思,家裏有點亂,還沒來得及收拾。」

「廚房在哪?這大閘蟹可是你爸一個一個挑的,又肥又大,我得趕緊去蒸了。」

「我來吧。」宋司言剛伸出手就被毫不留情地拍開了。

「你陪你爸聊會兒,願願來幫幫我吧。」

宋司言媽媽笑眯眯地看著我。

我緊張得不知所措,死死地攥著宋司言的手。

「廚房的灶臺是最近新換的,你們可能不太熟悉,還是我..

「怎麼,怕你媽欺負你媳婦兒啊?」

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,我隻好硬著頭皮跟著宋司言媽媽進了廚房。

廚房的推拉門在我身後合上。

宋司言媽媽站在水池邊背對著我,拿著大剪刀,乾淨俐落地剪開大閘蟹的包裝。

哢嚓一聲,嚇了我一跳。

「小言工作以後就把戶口從家裏遷了出去。

「他很少在我們面前提起你,他不說,我們也不敢問。

「願願,當年是我們不對。」

15

我和宋司言是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。

一個大院兒裏牆靠牆的那種。

在我家的院牆上架個梯子,可以摘到他家種的枇杷。

宋司言比我早出生幾年。

我還在玩泥巴,他已經裝模作樣地看上了精裝版的《資治通鑒》。

據說那會兒我什麼都不懂,就是特別愛黏著他。

爬個樹都要他在下面接著。

三歲那年,我披著我媽的絲巾從樹上跳下去——

一屁股坐斷了他的肋骨。

等宋司言養好了傷,發現我不黏他了。

連他家的院牆也很少爬了。

滿樹的枇杷孤零零地掛在那兒,無人問津。

彰顯著我的心虛。

可惜沒心虛上幾天,就被宋司言家廚房裏飄出的香味給打敗了。

我的腿壓根不聽我的使喚。

雖然短,但是跑得快。

等我反應過來時,已經和宋司言坐在一張桌子前了。

一飯泯恩仇。

結婚以後,有一次宋司言跟我說起從前的事兒。

我才知道,他是故意讓他媽媽做了我最愛吃的紅燒肉。

擱那兒釣我這條饞魚呢。

淚了,不愧是高考數學滿分的學霸。

打小就聰明!

蹭飯這件事情就像出軌一樣,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。

而且越蹭越理直氣壯。

那會兒宋司言媽媽經常笑著打趣我:

「願願乾脆來做我女兒吧。」

我嘴裏塞得滿滿當當,含糊不清地回答,「吼啊,吼啊。」

每每說起這個話題,宋司言就會皺著眉頭不斷地往我碗裏添菜:

「話都說不清楚,就亂認親戚。」

我一度以為他是害怕我分走他的母愛。

沒承想,他是擔心近親不能結婚。

真是深謀遠慮啊。

16

從小學到初中,我爸媽一直很忙。

到了給我擇校的時候,隻遵循一個原則。

離宋司言的學校最近的!

於是,每天放學之後,我都能在校門口看見等我一起回家的宋司言。

那段時間特別流行套圈兒。

我癮又大。

零花錢都花光了,啥也沒套著。

宋司言見我苦著個臉,挽起袖子,拿過我手裏僅剩的幾個圈,問我想要哪個。

「我要那個大烏龜!」

說真的,我懷疑宋司言偷偷練過。

要不怎麼一套一個準,差點把整個攤子都套走。

還好,攤主及時捲舖蓋跑了。

我抱著大烏龜,美滋滋的。

不由得多看了宋司言幾眼,「我覺得,你跟別的初中生不太一樣。」

宋司言背著我的書包,手插在褲兜裏,「哪裡不一樣?」

「王大爺的孫子跟你一個年級,每天起得比雞早,《新聞聯播》播完了才到家, 你們上的好像不是一個學。」

聞言,宋司言停下腳步看著我:

「你跟王大爺的孫子很熟?」

我把頭搖成了撥浪鼓,「不熟,也就吃過幾個王大爺煮的茶葉蛋。」

宋司言默了默,隔天就給我帶了兩個茶葉蛋。

我一邊剝殼一邊隨口問道:「你煮的?」

「嗯,我親手煮的。」

哦……

怪不得,不是很入味。

好在多年以後改進了。

17

A 市的夏季仿佛知名變臉藝術家,主打一個變幻莫測。

前一秒還是晴空萬裡,下一秒就是晴天霹靂外加狂風暴雨。

宋司言撐著傘站在校門口。

白T 牛仔褲,身姿挺拔,顯眼得不行。

大雨傾瀉而下,我頂著書包沖出校門,朝著宋司言那個方向狂奔而去。

跑了沒幾步,和迎著我走來的宋司言撞了個滿懷。

一把傘穩穩地罩在我頭頂。

宋司言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還熱乎的糯米糍粑遞給我。

我咬了一口,眼中頓時亮了起來,「這不是我最愛吃的那家麼!關門好久了,又 營業啦?」

「嗯,正好碰上開門,順手就買了。」

頃刻之間,雨忽然變小了。

有幾個認識的同學經過我身邊,看見宋司言,興奮地朝我揮了揮手。 「遲願,這是你哥哥嗎?好帥啊!」

「啊?」我愣了一下。

沒想到宋司言先我一步開了口,「不是哥哥,是鄰居。」 我一直記得那天。

宋司言逆著光,側過頭看我。

感覺到他的視線,我下意識地抬起頭。 氤氳的濕氣模糊了他的輪廓。

卻沒有藏住他眼中的認真和專注。

宋司言高考成績出來那天,一堆名校招生辦的老師聞風趕來。

差點把我家和他家中間的那堵院牆給擠塌了。

每個學校開出的條件都很誘人。

宋司言說他得想想。

當晚我剛麻溜地爬上牆頂,摩拳擦掌地準備去蹭飯,被恰巧路過的宋司言截住 了。

我坐在牆頂晃著腿,他在下面仰起頭看向我,問我以後想考哪所大學。

「清大!我喜歡清大!」

「好,那我就去清大。」

那些學校大概無論如何都沒想到,他們爭了半天。

拼不過我這草率的一句話。

開學前,宋司言用他的獎學金給我買了部手機。

再三叮囑我,「有什麼不會的題目就來問我,無聊的時候也可以給我打電話。」

靠著宋司言的遠程指導,我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。

原本也許真的有可能沿著他走過的路,和他成為清大的校友。

可這一切都在一個陰沉的雨夜戛然而止。

那天,我剛走出校門。

黑漆漆的夜空忽然劃過一道閃電。

緊接著,瓢潑大雨爭先恐後地砸下來。

等了好久,都不見我爸來接我。

實在沒轍了,隻能使出老招數:沖!

到了家,給我開門的是個員警。

我愣了一下,退出去看了一眼門牌號,確信自己沒有走錯。

他看了看我,「遲願是嗎?你父親涉嫌一起故意殺人案..!

後面說了什麼,我完全沒有聽清。

濕淋淋的頭髮貼在臉上,雨水流進了眼睛裏。

眼前那身淺藍色的制服逐漸變得模糊,宣告了我整個青春的終結。

我爸殺人了。

看梁羽生和古龍長大的男人,路見不平,拔棍相助。

和兩個欺負女學生的小混混起了衝突。

不知道怎麼就失手打死了其中一個。

事發地點沒有監控,那個女學生得救之後也立馬跑了。

無影無蹤。

沒有人能證明我爸是見義勇為。

故意殺人和過失殺人。

雖然隻差兩個字,在量刑上卻是天差地別。

我媽還在外面出差。

聽說這個消息連夜往回趕。

我在客廳的地板上硬生生地坐了一夜,第二天直接發起了高燒。

醒來的時候看見的不是我媽,而是宋司言的媽媽。 她的眼眶紅紅的,像是剛哭過一樣。

「阿姨,我媽回來了嗎?」

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回答。

19

我又問了一遍。

宋司言媽媽別過臉,聲音帶著哽咽,「願願,你媽媽她..」

「她太忙了,回不來嗎?」

「外面雨下得很大,到處都是積水,路面濕滑,她急著趕回來,高速上開太快撞 到了護欄,現在人還在重症,醫生說,大概率是不行了..

腦子裏嗡嗡的,忽然什麼都聽不見了。

隻覺得眼前有一道白光劃過,徹徹底底,擊碎了我的世界。

短短兩天的時間。

A 市隻是下了一場無人問津的暴雨。

而我爸媽沒能等到天晴。

我向學校申請了休學,成天把自己關在家裏,過得渾渾噩噩。

宋司言打了很多電話給我,我沒接。

他向學校請了假,風塵僕僕地趕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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