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但我即將嫁給他的前一日,襄國進犯邊關,殺傷搶掠,百姓苦不堪言。

他不得不去。

臨走時,他騎著高馬,沖我揮舞著手臂,笑的燦然。

「朝朝,等我回來。」

我日日等啊盼啊,但最後卻隻等到了他帶血的玉佩。

父兄說他死了,再也回不來了。

就差一天·····就差一天我就成為華成霄的妻子。

但錯過便真的錯過了。

從此之後,我再也無法成為他的妻。

我記得那日的雪好大啊,白茫茫一片。

冷得刺骨,血染紅了我的手。

但再無人給我披上狐裘,牽住我的手,語氣無奈又寵溺:

「朝朝,小心貪涼受凍。」

世間,在無華成霄。

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。

到頭來卻是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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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君埋泉下泥銷骨,我寄人間雪滿頭。」

10

一覺醒來,雪已經停了。

皇後傳喚讓我進宮。

剛走近坤寧宮,便看到大殿內竟紛紛攘攘的站著不少人。

三皇子,顧月如。

沈淮亭也在。

他正臉色不善的盯著三皇子,護在了顧月如的身邊。

顧月如哭哭啼啼的站在他身後。

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顧月如的夫婿。

見到我,沈淮亭臉色一僵,想要拉開與顧月如的距離,卻被顧月如抓住了袖口。

一出鬧劇。

皇後神色的不悅簡直藏都藏不住。

「朝朝,三皇子說你也見到淮亭和三皇子妃在巷口纏綿,可確有此事?」

此話一出口,我便明白了皇後的意思。

當時巷口無人,隻我,三皇子和顧月如三人。

隻要我不承認此事。

無人證,三皇子再怨憤也無計可施。

皇後敢傳我來,便是認定我會站在沈淮亭這邊。

畢竟一直以來,我對他都是一往情深。

如果是往常,我定然如她所願。

但這次,她想錯了。

「臣妾,的確看到了。」

皇後大怒,拍桌而起:「沈夫人,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——」

我俯身跪地,三叩九拜,一字一句說的格外清晰:

「皇後娘娘,臣妾與沈侯爺婚後不睦人人皆知,沈侯爺並不喜我,還請娘娘下旨,讓我們和離吧。」

「自行婚娶,再無牽絆。」

聞言,眾人駭然。

不敢相信我竟會當眾請旨和離。

態度那般的堅決。

而更想不到是沈淮亭竟臉色慘白,厲聲喝道:

「我不同意,我不同意和離——」

而這時,一婦人跪在我身側,聲聲泣淚:「娘娘,孟家忠君愛國,為國徵戰,不曾說過一句苦字,但臣妾女兒在吃盡苦頭,臣妾實在不忍,娘娘慈悲為懷,就遂了她的願吧。」

是我母親。

我轉頭看她,卻驚覺她竟淚流滿面。

這個可隨丈夫上陣殺敵的女子,這個被盛京人稱不怕虎狼隻流血不流淚的女子。

為了受苦的女兒,哭起來竟是如此悲然可憐。

眾人都露出幾分不忍。

畢竟這些年,沈淮亭做的荒唐事多的數不過來。

「皇後娘娘,再不分開,兩人終成怨偶——」

有人出聲相勸,可沈淮亭猛地看向他,眼神可怕到了極點。

那人臉色慘白,瞬間止住了嘴。

「娘娘,孟遂朝是臣婦,和不和離也是臣的家事,就不勞煩娘娘——」

但不等他話說完,皇後卻出聲打斷了他——

「既如此,那便和離吧。」

「從今往後,孟遂朝與沈淮亭婚嫁兩不相幹,再無幹系。」

11

皇後懿旨已下,沈淮亭本人的意願就不再重要了。

我並未回府,而是直接回了孟府。

馬車上,母親一直擁著我,像兒時一樣。

「我孩兒受苦了。」

我搖了搖頭。

回到府中,父親早已等待多時,我剛踏入正屋,他已神色不悅的開口道:「孟遂朝,你竟敢擅自做主和離,你簡直膽大妄為——」

可話未說完,母親卻擋在我面前,怒目圓睜:「朝朝已為了孟家,嫁給沈淮亭那紈绔三年,受盡盛京人的冷眼和嘲笑,你難道想讓朝朝受苦一輩子嗎!」

尾音顫抖極了,說著說著竟落下淚來。

父親少有見母親如此難過,瞬間慌了神,解釋道:「朝朝也是我女兒,看她受苦我心裡難道不難受嗎?但那也不能如此輕率和離啊。」

「沈淮亭再荒唐再紈绔,也是侯爺,是皇後親侄子,皇後今日迫於形勢答應你們和離,但她心中必有隔閡,將來如果針對朝朝,那還有什麼人敢娶朝朝!」

聞言,母親猛地白了臉,手足無措的看向了我。

父親深深的嘆了一口氣。

「所以我才說你們——」

我突然出聲打斷了他:

「我不嫁。」

父親一愣:「什麼?」

我俯身跪在地上,深深一拜:

「父親,母親,女兒往後都不嫁了。」

「我心中有人,一日忘不掉,便一日不嫁人。」

我的內心滿是廢墟,再長不出一寸草一枝花。

我不知什麼時候會忘記華成霄。

但忘不掉,就忘不掉吧。

我本就不願忘記他的。

他孤於行,死於世,如果連我都忘記了他,那他就再無存在過的痕跡了。

這對他太殘忍了。

對我亦是。

12

第二日,我與顧淮亭和離的事情便傳的沸沸揚揚。

孟府的下人大概對沈淮亭怨氣很重,不到一日便收拾好了我的所有東西。

搬回了孟府。

我的好友趙太醫的嫡女趙如玉來府中喝茶,見我氣色很是不錯,便放下心來。

笑著與我聊起了京中瑣事。

「你還不知道吧,顧月如的孩子沒了。三皇子說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,但是我去看了,她臉色白中透著青,像是喝了落胎藥才流產的。」

我微微一笑,並不意外:「三皇子這是還在疑心顧月如和沈淮亭的關系。」

趙如玉點頭,話語間帶著幾分幸災樂禍:「是啊,雖然沈淮亭百般承諾與顧月如關系清白,但是三皇子卻一個字都不信。」

「兩人最近在朝堂上動不動都鬥起來,熱鬧極了。」

「你也算是脫離苦海了,敬你一杯。」

說這,沖我舉起了杯子。

卻見我亦不知不覺喝了數杯,白凈臉上浮上幾抹燻紅,連眼神都泛著水光時,失笑的點了點我的額頭。

我不知喝了多少,醉意朦朧間,仿佛聽到趙如玉清淺的嗓音:「過幾日,襄國太子就要來了,聽說想求娶一位盛京女子,也不知道是誰那麼倒霉,要嫁到那荒涼之地——」

西北?

我抿了抿嘴,輕聲反駁了一句:「西北,才不荒涼呢。」

那裡有山有水有草有花。

也有我最愛的人。

13

隔日醒來,襄國太子要進京求娶盛京女子,已達兩國和親友誼的事已人盡皆知。

這件事自然與我無關。

畢竟一國太子怎會去娶一個二嫁女。

但接風宴我是要去的。

宴席還未開始,母親被喚走,我站在花園中,賞著雪後紅梅。

竟見到沈淮亭迎面走來。

我轉身欲走,卻被他抓住了手腕。

「孟遂朝,你還有東西沒有帶走。」

是一個紅木的盒子。

打開後裡面放著三根簪子。

三根玉蘭玉簪。

除了玉蘭花瓣各有不同,其他一模一樣。

全是沈淮亭每年送我的生辰禮。

他向來不記我的任何事,他送我生辰禮,還是每年他嬤嬤為了讓我面子好看,提醒他後,他才從庫房隨便挑的。

我輕聲道:「這是你送我的,既然離開了,就還給你吧。」

沈淮亭神色一僵,突然惱怒的說道:「送出去的東西沒收回來,你不要我就扔了——」

說著,作勢要扔進池塘。

我沒阻止。

「那就扔了吧,反正你也不稀罕。」

沈淮亭眼睛盯著我,嗓音低啞帶著一絲別扭:「孟遂朝,你當真對我沒有半分情?」

我抬眸看他,搖了搖頭:「沒有。」

「一絲一毫都沒有。」

本是無緣人。

何必留情。

14

但事實上,我騙了沈淮亭。

曾經,有一分的。

初入盛京拜見皇後,我在後宮迷了路,越走越深,竟走到了無人的冷宮。

陰森又可怕。

我心中有些,加快了步子想離開,但是卻扭了腳,摔進了石洞裡。

天色漸晚,越來越冷。

我本以為我會凍死在此的時候。

是沈淮亭救了我。

他給我披上了披風,抱著我來到了皇後宮外不遠處,便把我放了下來。

讓我慢慢走過去。

他一句未言,但我知他是擔心人言可畏,汙了我的名聲。

我感恩他的幫助。

所以在得知被賜婚時,也曾找過皇後求情。

隻是被拒絕了。

皇權在上,聖旨已下,誰敢抗衡呢。

我無能為力。

婚後多年,他荒唐事做盡,對我招來喚去,我都無怨無悔,無微不至。

不僅是把他當華成霄的替身,還是為了報答他的恩情。

三年了,那一分的情。

也耗盡了。

宴席上,我百無聊賴的出神,直至一聲傳喚——

「襄國太子到。」

我好奇這鬥垮數十位襄國皇子上位的太子是何等模樣,抬眼望去,隻一眼,卻再也移不開眼。

一身紅衣墨發,襯託的男人肌膚如玉,俊美無雙,眉宇間的傲然恣意,觸之心動。

我恍惚間,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那個少年。

「朝朝,等我回來。」

我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,想要走向他,卻被母親拉住了手。

我猛地回過神來。

看到旁人異樣的眼神,我緩緩地坐了回去。

盯死了不遠處的男人,喃喃自語:

「華成霄。」

他回來了。

15

宴席後,我攔住了男人。

「華成霄,你沒死。」

男人好看的眉毛皺起,出聲打斷了我:「什麼華成霄?我是宇文朔——」

聞言,我那顆從見到他就急速跳動的心,如墜冰窟。

從頭涼到尾。

我盯著他,打量了他許久。

「華成霄。」

我突然粲然一笑:「可能沒人告訴過你,你每次說謊時,眼神越坦然,耳朵越紅的厲害。」

男人一愣,下意識的捂住耳朵,下一秒反應過來,卻對上我了然的眼神。

「你詐我!」

我輕勾唇角,語氣清淺:「華成霄,你五歲時到我家,與我相伴十一年,我了解你比你想象的還要深,你騙不了我的。」

可男人卻瞥過頭去,看都不看我一眼,再次重復: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,我也不認識華成霄,更不認識你。」

我攥緊顫抖的手心,咬緊牙關,露出一抹難看至極的笑容:

「那就當我認錯了人吧,我的華成霄早就死了!」

「既然你不願意承認,那我也忘了好了,反正我也不稀罕記得他,他有什麼了不起,我有的是人愛我,有的是人願意娶我,不缺他一個——」

說話間,突然下起了雪,一層層的雪覆蓋在我的身上,涼極了。

我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孔,那張在夢裡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的面孔。

突然想起了一句話—

「墨發被雪蓋,也算共白頭。」

我站在紅墻綠瓦的宮墻內,迎著漫天大雪,聲音被吹散在呼嘯的風。

我告訴華成霄。

「或許,我真的認錯了,我的小將軍早就死在了戰場上,再也回不來。」

「我念了他這麼多年,也該過自己的日子了。」

「我要往前走了,不會再回頭了。」

微涼的雪將兩人覆蓋。

一時間隻能聽到呼嘯而過的風。

我動了動僵硬的腳,轉身想要離開,可下一秒卻被抱進了一個溫熱的懷裡。

華成霄低頭看著我,抬手擦掉我的眼淚。

語氣又無奈又寵溺:

「朝朝,你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,一說狠話就落眼淚。」

16

他的確是華成霄。

但也是襄國太子宇文朔。

他之所以不敢與我相認,是因他實在不想這麼快暴露我是他的致死軟肋。

但他錯估了我的眼淚。

所以暴露就暴露了。

五年前的那場戰亂他沒死,而是被襄國十三皇子救了,帶回了皇庭。

因為兩人長的一模一樣。

十三皇子是他同胞兄弟。

襄國皇室紛爭極其可怕,他費盡心機不知斬殺了多少人才得到了太子之位。

到如今,襄國皇帝的威嚴甚至不如他。

他輕描淡寫的說著他遇到的明槍暗箭,不知何時的刺殺,不知原因的背叛。

我聽的心驚膽戰。

不敢想親身經歷一切的他該是如何掙扎求生。

我下意識的握住他的手,被他反握住,緊緊的,帶著一絲顫抖。

他的目光那般的熾熱,像是數年前每次望向我時一般:「所有人都盼著我死,但我不能死,我知道這裡有個姑娘在等我回來,等著我娶她,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回來迎娶她,所有阻攔我的人,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斬殺,我不怕我的雙手染紅,我隻怕回不到她的身邊。」

我哭的不可抑制,像是要將數年的想念傾瀉而出。

他俯身輕吻在我的嘴角,聲線哽咽:

「朝朝,我回來了,我回來娶你了。」

17

三日後,華成霄便當朝上奏求娶孟家大小姐。

最初皇帝並不願。

畢竟孟家是武將,手掌兵權,怎可許配給別國太子。

隻讓華成霄選擇其他小姐,甚至連公主皆可。

沈淮亭更是從國從家從人抨擊華成霄求娶我是狼子野心,是不安好心。

兩人當朝竟吵了起來。

最後華成霄竟說自己可讓太子之位,自願入贅孟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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